巴西咖啡的平權之聲(上) COFFEA 創辦人 Kellinha Stein 專訪

巴西咖啡的平權之聲(上)
COFFEA 創辦人 Kellinha Stein 專訪

撰文/吳筱翎 照片提供/吳筱翎、Pedro Hummel

巴西社會中嚴重的性別歧視,隨著總統博索納羅諸多發言所引發的爭議,使得兩性平權的討論,再次進入白熱化。「《外交事務》表示,治安狀況是每個巴西女性都擔憂的重大問題。過去10 年間,共有55 萬3 千名女性遇害喪命。2017 年,合計逾6 萬名女性被強暴、1,133 名女性因性別歧視被殺害,每天平均有606 起家庭暴力事件被通報。」

作為最大的咖啡生產國,佔了世界總產量的三分之一,巴西約有350 萬人口從事咖啡種植業,主要居住於農村地區。當性別暴力,因城鄉差距而難以被覺察時,種植區域遍佈巴西、超過33 個以上不同產區,泰半位於偏鄉、山區的咖啡農戶,就成為國際婦女平權組織,及女權運動者馳援關懷的對象了。

首度注意到巴西咖啡產業的性別問題( 或全球咖啡產業中的性別不平等), 是在2017 年巴西的COE 競賽, 也是我認識 Kellinha( 小名Kelly)的起點。我從台灣出發,踏上人生迄今最長的飛行,抵達賽事所在的維多莉雅機場。當年,我倆皆以記者身份受邀採訪,Kelly 展現的熱情、專注、以推廣巴西咖啡為己任的精神,讓我在巴西短短的十五天內,走馬看花之餘,得以貼近當地民眾的視角,體驗充滿生命力的在地咖啡文化。長途車程中,那些在巴士上比鄰而坐的深刻對話,包含巴西女性的職涯困境,及咖啡與女性書寫的使命感,鼓勵我至今。

希望透過Kelly 的分享, 能鼓舞正投身咖啡產業的更多年輕女性, 與咖啡產區尚待協助的女性們互相扶持。Kelly 對咖啡的著力之深,不僅在2017 獲得巴西 Prêmio Café Brazilde Jornalismo 大獎廣播項目第三名、知名線上平台 Sprudge 全球年度最佳咖啡作家提名(2017 與2018),還擔任過巴西咖啡師大賽主持人, 及世界盃咖啡沖煮大賽主持人。她創辦的COFFEA Podcast,是巴西第一個以咖啡為主題的Podcast,也是全球第一個以雙語形式策劃的Podcast。讓我們來聽聽她的故事。

「我沒有選擇咖啡,是咖啡選擇了我」

訪談一開始,Kelly 就說:「我是一位專業記者,而不是咖啡專業。我很清楚我的使命是: 透過資訊連結人們(Connecting peoplethrough information)。」

自社會傳播與新聞學系畢業後,她加入行銷公關公司,開始超過十年的咖啡寫作。她為公司成立的咖啡部落格,固定提供專業文章,首開以圖文並茂的信息圖(Infographic) 推廣咖啡文化。為了能製作更深入、獨立的咖啡報導,Kelly 曾打算成立自己的雜誌社,卻發現,學校只教過如何寫出好報導,卻沒有教如何成功出版,幾經思量,她成為了一位自由撰稿的獨立記者。合作過的指標性咖啡雜誌品牌,包含有《Barista》 online、《Revista Espresso》、《Standart》,以及南美《STiR Tea & Coffee》。

擔任記者的過程, 偶然自巴西當地的研究發現,全國至少有一千兩百萬人是文盲,還不包含只認識字母、不識字句的人。Kelly 認為, 如果她的使命是透過資訊連結人群,那麼僅使用文字寫作,可說是將不識字的人們、全然排除在外。Kelly 反省,不識字並不代表這些人不聰明,他們可能了解如何解讀天氣、如何剖析咖啡樹,只是習慣使用不一樣的溝通工具。於是,Kelly 大膽地發起了巴西第一個專注於咖啡題材的Podcast:COFFEA。

告訴世人關於巴西咖啡真正的故事

COFFEA 是咖啡屬的拉丁文,在生物學上的分類,較品種更上一層,科學家廣泛用於討論世界各地的咖啡。

發起COFFEA Podcast,Kelly 深諳這個計畫不會成功,至少在商業獲利上是。為了COFFEA 上提供的資訊絕對中立,她不接受任何廣告業配與商業贊助。這一份執著來自於,巴西在全球咖啡行銷戰場中,正面臨的一大問題:世人對巴西咖啡產業的誤解與刻板印象。「是我們(巴西人)的錯,因為我們沒有告訴世人,關於巴西咖啡真正的故事。」Kelly 說。

每年都有不少國外買家來訪巴西,然而能夠邀請國外買家至巴西的單位,通常是當地富裕的莊園或出口商。這些來訪的專家受招待,所見所聞,往往是大型莊園富足、現代化的美麗景象,難以接觸到更為廣泛的事實:在巴西,八成以上的咖啡生產者是小農,而非中、大型莊園。這些買家在巴西,短則幾晚、長則一週,可能只待一個產區、一個城鎮,甚至一座莊園。返國後,迫不及待對外分享有關巴西咖啡產業的美好經歷,難免是片段的、誤解的巴西印象。

另一個謬論,是咖啡期貨的價格危機。每當咖啡期貨價格崩跌,巴西咖啡的生產過剩總被千夫所指。Kelly 認為,當我們在討論咖啡這個產業時,要謹記,我們討論的並非只是紙上的「數字」,而是背後數以萬計的「家庭」。巴西仰賴咖啡產業維生的背景,使得當地投入咖啡相關的科學研究已超過130 年。巴西不應該因為對咖啡種植效率的改良,而成為國際咖啡期貨價格波動的眾矢之的。

有鑑於此,COFFEA 推出雙語版本,官方語言葡萄牙語版本針對巴西聽眾,英語版本則針對國際聽眾。Kelly 錄製兩套可說是完全不同內容的版本,立意良深。(她玩笑著恭喜聽得懂英文與葡語的聽眾,可以獲得雙份內容!)

資訊傳播的下一站,
COFFEA Trip 產區旅行

幾年實踐下來,僅透過Podcast 及獨立撰稿,在經濟面(收入的穩定性)或產品面(實質的影響力), 都遇到相當瓶頸。有感於世人對巴西的刻板印象, 來自走馬看花的遊覽,2019 年,Kelly 下定決心, 與夥伴Manoela Andrade 創辦COFFEA Trip,提供深入的巴西咖啡旅行。由Manoela 負責後勤,Kelly 設計產品,與潛在客戶群(一般咖啡愛好者與咖啡專業人士)討論,規劃出一系列資訊量豐富的咖啡旅程。行程包含巴西當地的新銳咖啡館與烘焙廠參訪、巴西咖啡的烘焙課程、土壤與咖啡種植營養的專門課程,或深入走訪精品羅布斯塔品種Conilon 的莊園之旅。

COFFEA Trip 的旅行服務,「絕不是為了拍攝『網美照』而生。」Kelly 說,她希望透過旅程的規劃,貫徹以資訊串連人們的初心,連接巴西咖啡人,以及全世界的人際網路。

書寫與溝通的使命感,平實與平權

瀏覽Podcast COFFEA 與COFFEA Trip 網站,讓我訝異於她竟能發展出極具高度專業的服務。她跟我分享,關鍵來自「社會傳播」,是一門專業領域。

當今,各個咖啡產國的咖啡人,無法真正敲開咖啡業界與普羅大眾間的隔閡,或許是因為對社群溝通的輕忽。人們總是認為,所謂文宣,只是坐下來、寫寫幾段話。Kelly 不僅在大學主修社會傳播與新聞學,畢業後,更持續進修烹飪學、美食寫作、法文、英文等等。她強調:「溝通是需要技巧的!需要扎實的訓練!」同樣的一句話,她總是構思至少三至四種不同的寫法,總是在撰寫完一段文字後,不斷地反問自己:

1. 我使用的字彙是否平易近人?
2. 我是否落入性別種族主義?

身為記者,能夠輕易地找到男性專家來進行訪問,無論是任何領域、皆可見得。「所以,我總是找尋女性專家來做訪問。」Kelly 說,語氣裡帶有沉重。女性在職場中習慣退居幕後,將聚光燈下的位置,讓給男性。為了使女性也擁有發聲的權利,當Kelly 受邀進行採訪工作,她都會要求邀請方,安排女性專家接受訪問。「如果受訪方告訴我,他們沒有女性的專家,我就會說:『好吧,那我就不採訪刊登了!』通常在那之後,對方就會認真地去尋找合適的女性受訪者。女性總是被噤聲的那一群,我做的決定,就是讓男性與女性要有平等的話語權。」

後記

COFFEA 至今累積約 40 集,可以透過 Spotify或 COFFEA 官網收聽。順帶一提,COFFEA 英文版的第二集,主題為巴西咖啡中的女性(BrazilianWomen in Coffee),非常值得一聽。

由於 COFFEA 完全仰賴聽眾贊助,喜愛這樣用心製作獨立內容的台灣咖啡迷們,也可以多多贊助支持 Kelly。不管金額大小,每一筆都是對Kelly 直接的鼓勵,讓她知道大家需要這樣的聲音。贊助方式為,點選以下贊助連結,拉至網頁最下方PAYPAL 欄位,下拉式選單選取贊助方案(1BRL 約新台幣6 元。以 R$100,00 為例,巴西幣值 100 元,約 600 元新台幣。)

文章來源:咖啡誌vol.25〈愛在瘟疫蔓延時 記得咖啡消失的樣子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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